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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园小助手 发布于2022-7-22 21:09 316 次浏览 0 位用户参与讨论 [复制链接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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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突发兴致,想写篇随笔



《水浒传》写到第十八回,男主角宋江才磨磨蹭蹭地出场,此时他已经三十岁了。


那年是政和五年,即公元1115年。


他长得有点矬,黑矮个,据推测,实际身高大约只有一米五几,那时已经在郓城县做了多年的押司,一出场,对他的介绍是“刀笔精通、吏道纯熟”。


刀笔精通,是说他公文写得好,有点像《无间道3》里黎明挂在嘴边的那句:“我很会写报告”,能把活的写成死的,能把冤案写成嘉奖;吏道纯熟就厉害了,小年轻看到这句话会没什么反应,但有些阅历的人看到这句,就会不由得心头一凛。


这句话的意思,是指他黑白通吃,是老江湖里的老江湖,基层公务员里的滚刀肉。


按《宋史.职官志》里头的说法,县里头只有五个人领朝廷的工资,吃国家粮,分别是县令1人、主薄2人、县尉2人,这些人属“官”。


押司原本是没有工资的,靠的就是黑白两道通吃,拿公权力变现寻租,还好宋神宗时期1073年颁新制,小吏们才有了稳定薪水,但基层公务员拿捏好处的传统还在。


县里头押司属“吏”,干粗活的属“役”,就是小吏和衙役,加起来县里边大概有几十号人。


衙役又分抓贼的捕快、做门卫保安的皂隶、做司法警察的壮班三个系统,别看不起这些普通衙役,他们一个人还能带三四个白衙,白衙,就是今天的辅警,真正的临时工。


武松做过的武都头,就是捕快头头,属于衙役三个分支之一,相当于县公安局刑警大队长。


虽说有了工资,但薪水还是不高,跟官员阶层天差地远,宋时对官员变态般优待,一个大县县令月薪30两银子,另有福利60两,约等于2022年的3万块加6万块钱,这还是月薪!年收入达到了百万。


《东京梦华录》记载苏州的都头年薪60贯,相当于60两银子,月薪只有5两,相当于2022年的5000元一个月,跟县令的工资差好多,书上另说经济差的地方都头年收入大约45贯,武松在阳谷县做都头,年薪应该就是这个数,算下来月薪3750元,钱不多,但常有小兵给他干杂活,福利不错。


宋押司差不多跟都头平级,他工资也4000元一个月上下。


有人可能反对我的算法,说《万历十五年》里说一两银子等于人民币100-200元,还有些论文说一两银子等于300元,我的换算是一两银子等于1000元,是不是太高了?


哥哥啊,《万历十五年》是1981年的作品啊,那些论文都是2000年左右的啊,现在是2022年,中国物价早翻几番了,一两银子1000元,大致是没错的。


《水浒传》第十五回,吴用让阮小七花一两银子买了一瓮酒、二十斤生熟牛肉、一对大鸡,对标一下这购买力,是不是已经远超一千元?


好了,宋江的薪水算清楚了,就这么点钱,那宋江在书里为什么总显得贼有钱,花起钱来,跟流水似的。


宋哥哥花钱之狠,出场时原文就写得清清楚楚:


但有人来投奔他的,若高若低,无有不纳,便留在庄上馆谷,终日追陪,并无厌倦;若要起身,尽力资助。端的是挥霍,视金似土。人问他求钱物,亦不推托。且好做方便,每每排难解纷,只是周全人性命。如常散施棺材药饵,济人贫苦,周人之急,扶人之困。以此山东、河北闻名,都称他做及时雨,却把他比的做天上下的及时雨一般,能救万物。


只要有人来投奔他,他就花钱养着,只要别人有难,他就给钱帮忙,这是什么人啊?这是榜一大哥啊。


而且是山东、河北两省的榜一大哥。


开篇介绍写得含糊,并没有具体案例,但从十八回宋公明登场开始,我们就亲眼见着了他是怎么大把撒钱的。


宋江第一次在柴进庄上见着武松,先给他买了套私人订制的衣裳,临时送十两银子,一万块。


赵能赵得两都头到宋江家抓拿他时,宋江拿出二十两银子打发了二位,两万块。


宋江在江州城见到李逵,一见面先给十两见面礼,一万块。


李逵伤了卖唱的玉娘,宋江给了二十两银子,两万块。


转头又给了李逵五十两零花,五万块。


江州牢营里头,共给了三十多两银子混个脸熟,三万多块。


据统计,在他上梁山做老大前,前前后后,有几十人受过他贿赂,或接受过他接济。


花钱花得最狠的是照顾情人阎婆惜。


先给了阎家一副棺材和十两银子,大概1.5万吧。


后收了阎婆惜做外室,买了套六橼楼屋,就是古代上下两层的小别墅,少则50万,又配了全屋高级家具,什么棱花床、金漆桌、锡灯台、一字交椅等等,算20万吧,还把阎婆惜打扮得穿金戴银、满头珠翠、遍体绮罗,大美女的生活消费远超普通人,一个月生活费怎么也得三五万起步吧。


在阎婆惜这边,宋江一次性就砸下去80万左右,人眼皮子都不眨一下。


就凭他那份月薪四千的社畜工作,他养得起?


他爸虽然是个地主,薄有些资产,但古代小县城周边的小地主能富到哪去?生产效率那么低,经不起宋江这么折腾的。


宋江肯定是有大量灰色收入的,这份收入比县令低,但也富得流油,能保证他只要敞开了花,就能达到两省榜一大哥的位置。


阎婆惜临死前骂宋江“公人见钱,如蝇见血”,又骂他“做公的人,哪个猫儿不吃腥?阎罗王面前,须没放回的鬼!”一言指破了宋江对金钱的暧昧态度。


宋江真正来钱的手段,藏在他的岗位职责里。


每个县根据大小有好几个押司,最多的可以设八个,宋江是当地押司的头目,他主要的工作,是负责案卷整理工作、做县令的文秘,给领导写稿子,另处理些赋税、诉讼类的杂活,算是今天的县副秘书长、县办公室主任这种岗位。


宋押司,就是县令的心腹,工作上的贴心人。


县令是流官,干几年就要被调往其他地方,但押司是本土势力,他职小位卑,不可以调动,一辈子留在县城,渐渐对整个县城了如指掌,县令要发号施令,就指望着这种地方老油条把活干明白了。


流水的县令,铁打的押司,收税、诉讼、治安都得依靠本土势力来完成。


押司这种小吏,是朝廷和地方的沟通桥梁,没有他,县令在本县的工作难以贯彻执行。


掌握着零碎开支,对底层公务员有着重大影响的宋江,跟老百姓打交道最多,处理诉讼斗殴商业冲突,化解各种纷争,他有将公权力变现的能力,也有精通民间社会潜规则的认知。


他半只脚在朝廷,免徭役、穿长衫、蹬靴子,半只脚又在江湖,黑社会老大晁老板有难,第一个跑去通风报信。


什么叫黑白通吃?什么叫地方势力?我宋公明就是。


不是宋江会赚钱,是押司这个岗位,包括武松的都头岗位,都是特别能来钱的职务,与其他闷声发大财的权力部门老大不同,宋江赚来的钱,都被他打赏给了江湖好汉,而别县的押司与都头,都悄悄地藏在了枕头底下,或者悄悄地买套六橼楼屋,各养各的阎婆惜。


他们只想享用现在的职场红利,一辈子这样快快乐乐地在县城老死。


而宋江不同,他不好钱、不好色、不好酒、不赌钱,他到底想得到什么?



宋江最渴望得到的,是权力!


与其他只晓得捞点灰色收入享受生活的小吏不同,宋江有着更高的人生追求。


他渴望拥有权力,渴望进入真正的士大夫阶层,成为大宋的正式官员。


他也想合法的拿百万年薪,统治一个州县,真正的光宗耀祖。


黑三郎宋江,是一个有梦想的男人,但他作为一个小吏,是不可能进入官员阶层的,他的上升通道是被锁死的。


在北宋时,官员不会从小吏中选拔,小吏干得好能升上去,已经是明朝的事了,他一生都没有被提拔的机会,一辈子只能混到县委办公室主任,顶天了就是个正科级。


以我宋江吏道纯熟的才能,至少也得是个正处啊,我不甘心!


我宋江既然没有影响上层政治的权力,但我可以尝试拥有影响下层江湖的权力。


我要找到我活着的价值,实现自己的人生意义,将自己所知所学发扬光大。


那,到底什么是江湖上的权力?


在江湖上,权力就是影响力,要有影响力,就要获得江湖好汉的尊重,为了获得好汉们的尊重,宋江一直在暗戳戳地叠一种特殊的BUFF:收买江湖好汉的人心。


要叠出这种BUFF,需具备两种才能。


第一种才能是利他,舍得撒钱,大把撒钱,这里头重要的是一个“舍”字,普通人最难过这一关,普通人连自己的父母都舍不得,何况对外人,其实宋江那点灰色收入,肯定是没办法跟柴进这种土豪相提并论,但人家就是舍得撒、敢于撒,在江湖上赢得了超过柴进的名望。


第二种才能是礼贤下士。


我们以宋江对武松的态度举例。


宋江第一次见到武松时,武松因为在老家跟人打架,把别人打伤,误以为打死了,正在柴进家这个通缉犯收容所避难,他在这做客做了一年多,吃柴进家的、住柴进家的,原是要感谢柴进才对,但他生性耿直,惹了其他庄客(也是群通缉犯、要饭的),大家都告他的状,柴进对他就怠慢了些,武松原是个十分骄傲的人,受不得冷落,跟柴进也就不怎么亲近了。


宋江来庄上那天晚上,出来上厕所,武松正在檐廊下端着一铁锨炭火烤火,可见混得十分落魄了,都没人搭理他死活,宋江路过时不小心踢翻了铁锨,气得武松要打他,幸亏柴进及时赶到,制止了武松。


当时武松应该是有一点小名气的,他在清河县经常打架,每战必胜,连在阳谷县生活的西门庆,都知道武松“是清河县第一好汉”,对他的战斗力颇忌惮;武松打蒋门神使的玉环步、鸳鸯脚,说明他定有一名好老师,功夫不是野路子;过十字坡时,武松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家黑店,而鲁智深却被麻翻,差点给做成肉包子,可见武松的江湖经验是高于鲁智深的,武松早就是混社会的人,对社会黑白两道都熟。


但此时的武松只是个小V,他成长为大V,得是打虎之后的事了,而宋江已经是个超级大V,宋江应该听过这个小V一些名声,所以说:


江湖上多闻说武二郎名字,不期今日在这里相会,多幸,多幸!


宋江见到武松生得威猛,胸肌发达,一看将来就是个人物,他那颗权力欲开始蠢蠢欲动,忍不住开始PUA武松,要将这人纳入自己的人才库。


然后开始了他惯常的御人手段。


先是跟武松当夜饮至三更,又跟武松在西轩下一处安歇,一起吃醉一起睡,拉近距离。


接着“将出些银两来,与武松做衣裳”,也“每日带挈他一处饮酒相陪”,给他新衣服,还到处带他社交,继续收买武松。


武松要离庄时,宋江送出五七里,又送出三二里,找了家酒店又吃了三钟,武松感动得一塌糊涂,“纳头拜了四拜,拜为义兄”,宋江便“又取出十两银子,送与武松。”


将武松送走后,“立于酒店门前,望武松不见了,方才转身回来。”


宋江这套御人术,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多年学来的,几乎人人都被他PUA过,他不仅给好汉钱,还要给好汉尊重。


与柴进不同的是,柴进给钱,也略有一些尊重,但柴进放不下名门贵公子的身段,他对武松,多多少少有一些居高临下的味道,柴进在他同身份的人里头,已经做得非常好了,但还没有宋江这种人精会玩。


武松这种有点本领的人,内心都是十分骄傲的,钱对他们很重要,但尊重,更重要。


所以武松在柴进家白吃白喝一年多,对他也只有礼貌,而对只相处一小段时间的宋江、擅长降低身段拉拢人心的宋江,武松会感激得纳头便拜,认作义兄。


宋江从一开始,就跟其他梁山好汉不同,他是资深PUA专家,御人术大拿,最顶尖的HR,他是从黑白两道的底层生态中吸收营养,领悟出这一套标准化流程的御人术,行走江湖,几乎无往不利。


但宋江低估了武松的成长,武松最终还是跟他形同陌路。



其实懂得这套御人术,并在工作生活中惯常使用的,并不仅仅是宋江。


张都监也是个中老手。


与宋江不同的是,张都监做短线,而宋江做长线,张都监深深伤害了武松,过早暴露了老江湖们惯用的PUA手段,使武松对这项魔法最终获得了免疫。


武松在阳谷县杀了潘金莲与西门庆后,发配孟州,帮施恩打退了蒋门神,夺回快活林,这时,一个叫张都监的人慕名前来,要招武松到府上做亲随。


张都监是施恩父亲的上司,一出场就具有权威背书,武松当然没有戒心。


张都监跟宋江的套路,是一模一样的,而且更进一步。


先是差军汉上门要武松过去,说的十分客气:


“闻知武都头是个好男子,特地差我们将来取他。相公有钧帖在此。”


称呼的是他原先的官职都头,又唤他好男子,武松最是吃软不吃硬,正中下怀。


张都监和他一见面,便又夸他是“大丈夫、男子汉、英雄无敌”,一顿套近乎,请他做个亲随,武松此时还是历练少,大为感动:


“小人是个牢城营内囚徒,若蒙恩相抬举,小人当以执鞭坠镫,伏侍恩相。”


武松是发自真心说这句话的,如果张都监是真心提携,作为一个拥有一身本领却倍受委屈流离的英雄,武松愿以死相报。


张都监果然对他极好,赐酒给他吃得大醉,放在家里宿歇,“把做家人一般看待”,又送秋衣,又要把养娘玉兰许配给他。


武松只以为遇上了知己大恩人,已经恨不得搂着张都监抱头痛哭了。


张都监PUA武松的过程,比宋江更进一步,宋江最多送银子送衣服,张都监婢女都送,但宋江有个绝活,就是喜欢跟男人同睡,进一步加深双方亲密关系,这个张都监搞不来,估计是因为宋江常年跟社会底层打交道,所以出手才这么狂野风骚,张都监在这块有底线,实在骚不起来。


张都监如果这时候真收了武松,武二郎便一辈子肝脑涂地了,但张都监要的是夺回快活林,那处娱乐城一个月有二三百两银子的盈利,每年就是300万的纯利,在张都监看来,这个比武松的忠心更值钱。


于是诓骗武松抓贼,栽陷害了他,审案时又“批头竹片,雨点地打下来”,将武松屈打成招,断配恩州。


在去恩州的路上,又教两个公人,连同蒋门神的徒弟来飞云浦刺杀武松,最终激出了武松体内的杀性,反将四人全杀了。


最后又冲回城内张都监处,将他一门良贱,杀了个干干净净。


从飞云浦遇刺这一刻开始,武松就不再是以前那个单纯的武松了,他终于知道了老江湖的狠辣,也识出了老流氓常用的PUA技法,他开始对敌人生出了过去从未有过的恨意,在飞云浦反杀公人,他会补两刀防止他们装死,在张都监处,他见人就杀,没有丝毫犹豫,哪怕见着原要许配给自己的玉兰,也是“握着朴刀,向玉兰心窝里搠着。”


从这起,武松从此有了两张面孔,一张是面向好朋友鲁智深、张青的正常武松,另一张,则是面向老流氓时凶神附体的武行者。


也从张都监事件之后,武松明显就跟宋江不亲密了,他内心深处,有了防范之心,因为他知道,那些同床、银两、新衣,那些离别时依依不舍地相送,不过都是老江湖收买人心的套路而已。


武松成为行者后,要去投二龙山入草,这中间又撞着宋江,这次宋江相送,又来老一套,“宋江洒泪,不忍分别”,但武松再也不为所动,别说磕头,一句话都没多说,“自投西去了”。


武松终于明白,但凡是莫名其妙过于热情的人,都是带着目的奔向自己。


他历经了几十条人命,才懂得了“无事献殷勤,非奸即盗”的人生道理。



宋江游走在黑白两道中间,是很容易被卷入各种纷争的。


宋代的小吏们,十分擅长做风险规避,时时刻刻都做好了与家人割席的准备,而且社会也默认了这种潜规则。


宋江包庇黑道晁老大,因被阎婆惜知晓要胁,失手杀了婆惜,沦落发配江州,但他一直逃避成为盗匪,毕竟小吏也是一份正经工作,打打杀杀有什么前途?


要不是浔阳楼题反诗,被人抓住把柄要拉去砍头,又被众人劫了法场,落下天大的罪名,他是死也不去落草的。


而且一落草,梁山内部势力就十分尴尬。


宋江的江湖名望远高于梁山老大晁盖,宋江的御人术也远胜于晁盖,要知道晁盖在体制内,最多混到了东溪村保正,就是个乡长或镇长------这哥们居然一边做公务员一边做劫匪,可见当时黑白两道没有明显的分界线------而宋江是“吏道纯熟”的县办公室主任,打小就是城里人,见过世面的,只知道搞暴力抢劫的晁乡长怎么玩得过他?


在宋江面前,晁盖那点手段简直如同傻白甜一般,宋江的人际关系处理得如此出色,大伙口口声声都喊着榜一大哥宋公明的名号,仿佛晁老大完全不存在一样。


两个原本惺惺相惜的人,最终还是要走向对抗的道路。


晁盖只想做一个快活的寨主,而宋江则有着自己清晰的职场规划。


意外落草使宋江的人生出现了一次转机,他发现如果可以招安,他将获得以前不可能进入的官员阶层,这是他多年做小吏的梦想啊。


小吏不可以升上去,但招安可以,只有将山寨做大做强,惊动中央,将来招安时的收益才会越高。


而眼前有两个问题要解决,一是如何名正言顺地夺取山寨大当家的位置,二是如何将山寨的势力搞得更大。


为了架空晁盖,坚立在兄弟们心中的威望,梁山第一次出征祝家庄刷经验,宋江要做头马,劝晁盖“哥哥乃山寨之主,不可轻动也。”之后屡次出征,从高唐州、青州、华州,宋江都是这套说辞,自己带着兵马升级,把晁盖摁在基地休息。


到打曾头市时,晁盖再也按捺不住,这回说什么也要自己拿经验值了,宋江又要来劝,晁盖不干了,“不由忿怒,便点起五千军马,请启二十个头领相助下山......”


看看晁盖带下山的都是什么人,林冲、刘唐、白胜、杜迁、宋万、阮氏三雄、杨雄、石秀、呼延灼等,基本就是当年他上山火拼王伦时的旧部加一些新秀,可见晁盖真的不会发展队伍,被宋江压制得太厉害了。


晁盖第一次出征,就被两和尚莫名其妙引入埋伏圈,“乱箭射将来,不期一箭,正中晁盖脸上,倒撞下马来。”


为怕晁盖死得不透,还是支毒箭,晁盖被毒得“浑身虚肿”,没两天拉回寨里就死了。


这箭十分诡异,箭头上写有“史文恭”,生怕别人不知道凶手是谁,而且史文恭把守总寨,晁盖打的是北寨,史文恭怎么突然机动到北寨去了?


那两个引路的和尚也没交待来历,凭空消失了。


反正晁盖就这样不明不白死了,宋江解决了第一个问题。


而搞大梁山势力这块,就是赚别的公务员上山,越多越好,越有能力越好,大家抱团取暖,才可以跟朝廷谈条件。


比较有代表性的,一个是赚秦明,一个是赚朱仝。


为了赚秦明,将他留在山上后,土匪们穿着秦明的盔甲在青州府打家劫舍,杀死不少无辜百姓,烧毁大量房屋,逼得慕容知府杀死了秦明一家老小,秦明没有退路,只有上梁山。


为了赚朱仝,断绝他和沧州知府的关系,在朱仝和小衙内上街观灯时,让雷横拖住朱仝,却叫李逵抱走了小衙内,十分残忍地将一个小孩砍死,之后又使缓兵之计,迫使朱仝上梁山。


秦明和朱仝原本完全没有落草的心思,还是很想安安静静在体制内生活,都是被宋江断了后路,出于无奈而投靠梁山,宋江原本跟他俩出身一样,明白他们的心思,他是过来人,懂得只有让他们彻底没有退路才会落草,才会不断地用这招毒计招收体制内来的新会员。


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,宋江一边拓展势力,一边断人后路,一边收买人心,才终于成功地让梁山,引起了中央的注意。



在《水浒》的中后期,李逵作为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,占据大量篇幅,戏份超过了林冲、武松、鲁智深等一干人。


那是因为李逵是个没脑子的人,他被宋江PUA得最深,专干脏活累活,而林冲、武松、鲁智深属于有见识有头脑的武者,他们注定和宋江渐行渐远,无法成为知心人。


但他们也不恨宋江,毕竟宋江只想用心理学控制他们,但如果不入宋江的心腹团伙,宋江也没有加害他们。


就当是个一起上班的同事吧,看你在公司里头兴风作浪、拉帮结派,但你也不来搞我,我们就远远看着。


宋江这套御人术,用在李逵再合适不过了,李逵对问题从不作深入思考,只晓提起板斧乱砍乱杀发泄。


他原本就是个犯过事的狱卒,在戴宗手下混个饱饭,粗鄙残暴、横行霸道,但有一身好力气,又特别愚勇,宋江知道自己这一套PUA大法此次必中无疑,又开始走流程。


他看到戴宗叫李逵“这厮”,很是不屑,尽管李逵十分不礼貌地叫他“黑汉子”,宋江还是问戴院长“这大哥是谁?”看李逵吃饭直接下手,吃鱼不吐骨头,弄得一桌汤汤水水,上来二斤羊肉也独吞了,换常人早生气了,但宋江却哈哈大笑,反说:


壮哉,真好汉也!


李逵粗鄙无知,哪经得起宋江这一顿高帽子,好感就此奠定。


后面李逵输钱耍赖、戳卖唱女子、泼店小二菜汤,宋江都没有动怒,也没有否定李逵,而是想办法帮他解决问题,不断使银子和社交技巧摆平。


他要让李逵明白,自己是值得他一生追随的人。


李逵这种暴性子,又爱杀人,在现实生活中是非常讨人厌的,宋江给他这么高的礼遇,又亲切地唤他“铁牛”,使李逵在宋江这里找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和获得感,从此死心踏地一辈子替宋江干脏活,什么事下作,什么事就交给铁牛去办。


李逵之所以在中后期出场那么多,是因为他是第一主角宋江精神线的延伸,是宋江黑恶手段的代表人物,从宋江竖起“替天行道”这面大旗开始,脏活就不能亲自出手了,而李逵这样的凶神,最适合去擦净地板上的污血。


宋江这一套把戏,说穿了属于底层生存经验技巧,搭配个人的政治理想,缺少扎实而强大的理论知识,去团结战友,整肃队伍。


比如他的企业文化只有一个“义”字,连如何对待民众的具体方针都没有,企业目标也只有一个替天行道,是非常模糊的、不具有具体指向性的愿景,最终解释权还全在他一个人手里。


总之,宋江的凝聚力强于其他梁山好汉,但总体水平放在历朝历代的反政府武装里头,大概是中下水平。


所以在梁山上,能识穿宋江技法的都不跟他玩,宋江的心腹,还是只有弟弟宋清、徒弟孔明孔亮、从晁盖那过来投靠的吴用、江州牢房里结识的戴宗李逵、少时迷弟花荣等人。


梁山依旧形成了晁盖旧部系、三山系(二龙山、少华山、桃花山)、江州系、登州系和宋江系分庭抗礼。


大家的创业目标也不一致,当宋江说要招安时,武松和鲁智深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顶撞宋江。


武松说:“今日也要招安,明日也要招安去,冷了弟兄们的心!”


鲁智深则说:“只今满朝文武,俱是奸邪,蒙蔽圣聪,就比俺的直裰染做皂了,洗杀怎么得干净。招安不济事!便拜辞了,明日一个个各去寻趁罢。”


宋江面对二人的顶撞,既没有处罚他们,也没有说服他们,说明宋江真正的政治水平也不太高,一直停留在“吏道纯熟”的阶段,而没有进入更高一层。


鲁智深、武松、林冲始终不愿加入宋江的核心团队,故事结束时并没有留在宋江身边,宋江培养的嫡系,花荣与吴用自缢于在宋江墓前,李逵则饮下了宋江的毒酒,死前也只说:


罢了!生时服侍哥哥,死了也只做哥哥部下的一个小鬼。


可见宋江是李逵的全部精神寄托,没有宋江给予他的物质和精神尊重,李逵活在世上是没有尊严的。


李逵是一个没有清醒认知和独立精神的人,他是一个甘于被老江湖PUA的人,他喜欢成为别人的黑手套,因为被利用也是一种价值,否则他的一生,毫无意义。



我以前读关于《水浒》的点评,总有些知识分子,说鲁智深和武松是非常干净的人,而宋江是懦弱和肮脏的,知识分子总是表达着对鲁智深和武松的喜爱,因为他们认为政治是充满污秽的,花和尚和武行者不喜欢碰政治,就是洁身自好的人。


我是十分反对这种观点的。


自古以来,中国的部分读书人,总是表达着一种避世情结,只有隐居、耕读、不争的人才是心灵洁净的,凡是参与政治斗争的,都是为了私利在斗来斗去的人,这种人都是狡猾的、自私的、肮脏的。


我认为,真正勇敢的人,不是消极的避世,而是积极的入世。


无论是商人、政客、读书人,都是在遵照各自的行业规律办事,这里面一定有各种说不明、道不清的门道,只要你保持清醒的认知和底线,哪怕不可避免地涉及社会的灰色面,懂得用技巧处理问题,才是一个真正成熟的人。


就像读书人总是看不起商人在酒桌上觥筹交错,但其实觥筹交错就是一种技能,而且这种技能十分难以修炼,要舍得放下无谓的尊严,才能战胜自己,弯下腰主动跟陌生人说话。


鲁智深和武松的磊落豪爽要学,宋江的吏道纯熟,也要学,一个成熟的人,要懂得“和光同尘”的道理,多方面吸收各种社会知识,将优点为我所用,才能攀取理论高峰,成为一个优秀的人,到达更加欢喜的人生境界。


一昧地拔高避世的人,一昧地鄙薄商人和政客,获取虚幻的道德快感,只会使自己成为一个酸腐之徒,心灵之路,也将越走越窄。



《水浒传》这本书到底在讲什么?


如果从第一男主角宋江的视角来说,他一生职业生涯的顶峰,是一名县里的正科级干部,在遭遇意外成为盗匪后,他渴望通过调配社会资源,完成招安,翻身成为一名国家承认的处级或以上干部。


他最后终于成功了,虽然也被一杯毒酒赐死,但终究是完成了政治目标。


只是多少人,在他这次政治历炼中,莫名陪同他,失掉了性命。


现今的中国,其实还是一个处级干部治国的基本盘。


《水浒传》这本书,讲的是第一主角,从科级向处级以上谋求发展的转正之路,而现实里,科级和处级之间,依然是一道巨大的鸿沟,是许多人终身不可翻越的。


水浒的作者非常熟悉底层公务员与民间生活,宋江和张都监这种人,在现实生活中经常可以遇见。


但这些浅薄的手段,永远只能忽悠年少热血和没头脑的人,要完成伟大的目标,还要多加修炼自我,你只能让“吏道纯熟”成为自己认知的手段,而不应该让这四个字,成为自己一生的枷锁。


宋江的终点是走向一杯毒酒,是他所知所学,只能将他送到这个高度,逻辑不够强大,自然结局不够美好。


人生是不断修炼升级的过程,要不断怀疑自己、修正自己,不断地从新的环境里吸收营养,才能去适应成长,不断地补强自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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